第十四章 红色根据地  62yibaochina.com 街上空荡荡的，山上不时地响起零星的枪声。yibaochina.com 林杉说，要打仗了，你不害怕吗？小兵说，我生是毛主席的红小兵，死是毛主席的红小鬼。如此“豪言壮语”，由一个少女脱口而出，这就是“偶像崇拜”产生的魔力吧。yibaochina.com 枪声意味着子弹在飞，人站在露天地是危险的。小兵领着林杉走进一间屋子，里面有木制的跳箱和地垫，看来是体育用品仓库。小兵说，来，把这些垫子都落在跳箱上，在上面睡觉肯定“宣乎”（蓬松）。于是，两个人忙活了一阵，便有“席梦思”了。yibaochina.com 林杉毕竟身在“墙”里的人，且远在外地，对于眼前的事情有太多的困惑。于是，问道，他们（丹联）为什么要包围这里呢？yibaochina.com 哎呀，你怎么像个外星人，什么都不知道，这是八三一的“红色根据地”呀。起初，是在“鸭纸”，头头叫周军，也是“红司”常委。这个厂子的八三一是强势，“红司”就设在俱乐部小白楼，“丹匪”叫它“白公馆”，那是小说《红岩》国民党监狱的名字。yibaochina.com “8.19”那天（1967），“丹匪”出动两千多人，六十几辆卡车，还有两辆旧的美军坦克，封锁了道路,包围了小白楼，炮弹、手榴弹、炸药包，一阵轰炸。然后，嚎叫着冲进去，有一个工人被扎枪戳穿肚子，死了（孙发章）。yibaochina.com 小白楼“沦陷”了，“红司”便转移到了五龙金矿。这里的八三一也是强势，又在乡下山沟。“丹匪”又出动了两千多人，七十几辆卡车，六辆坦克，有火炮、六零炮、机枪、炸药包，而且，每个匪徒都是自动步枪。最后，八三一又被打散了。于是，有几个工人就跑进了“绸校”，“红司”就搬到电业局家属楼去了。yibaochina.com 由于，八三一是受压的少数派，所以，就像《红灯记》唱的，李玉和为革命“东躲西藏”，听着有点“狼狈逃窜”。所以，江青给改了：李玉和为革命“东奔西芒”。yibaochina.com 63yibaochina.com 小兵告诉林杉不要乱跑，她出去一趟，即刻返回。yibaochina.com 屋里黑洞洞的，耳边响着枪声，林杉想“跳墙”出去，可这“墙”虽然没有电网，却会喷出火舌。再说了，不告而辞，小兵如何交差呀。yibaochina.com 随着脚步声，小兵回来了，她说，燕子姐（印染68届于彦）在宿舍烤花生呢。说着，从兜里掏出一把花生放在垫子上，分成两摊：吃吧，优待俘虏。林杉感到了饥肠辘辘，想起了列车上买的面包，便从旅行袋里拿出来，递到小兵面前：吃吧，犒劳“大兵”。小兵问，你呢？我在火车上吃了。小兵拿起面包，便狼吞虎咽起来。刚吃了两口，呛的咳嗽起来。又问，你去过大海吗？去过，我还赶过海呢。是吗，燕子姐家是大连的，她说等“运动”结束了，带我去大连老虎滩。本来，她看学校乱哄哄的就回家了。可是，学校去了一封信，说是要“复课闹革命”，不返校就开除学籍。于是，她赶紧回来了。可是，学校根本没有“复课”。接着，发生了梁仁臣的事。其实，那天去“红司”不是拿行李，而是上武装部“抢枪”，这也是事后听说的。谁知到底怎么回事，遮遮掩掩的，两“派”就像两“党”，都有些“暗箱子”操作的事。yibaochina.com 通常，燕子姐和几个同学拿到助学金就打票回家。平时，发放助学金都是当月11日，但这回怪了，偏偏耽搁了一天——1月12日。而且，第二天早上学校就被包围了，完了，走不成了。花生，是供应过年的，每人一斤，燕子姐也买了，32斤粮票也起了，就想着回家了。她围着炉子一边烤花生，一边自言自语：世界的事这么奇怪，就像一条河，流着流着，突然分岔了，不知要流向哪里……yibaochina.com 学生背后墙上的标语是“为梁仁臣烈士报仇”。图片提供者张连仲先生。yibaochina.com 64yibaochina.com 学生正要回家之时，却被军事包围了。而且，战火迫在眉睫。既然是“文化革命”，怎么要动武呢，甚至危在旦夕。林杉问道，对方架起了大炮，居高临下，学校也被包围了，为什么不撤退，还要在这里呢?yibaochina.com 小兵说，在（红司）常委会上，周军说，“绸校”是在白色恐怖中的一块“红色根据地”，必须守住，不能放弃。并且，呼吁派人救援。“绸校红联”的头头赵刚（赵英华，保全69班学生）说，这就像当年井冈山一样，不要怀疑红旗能打多久，星星之火，可以燎原（《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》毛泽东）。所以，要“誓与绸校共存亡”。并且，还要掐断八道沟桥，占据市立医院八道沟住院部，使八道沟一带成为解放区。yibaochina.com 老宋（颂革命）的主张是反对“守”，他说，毛主席说过，打的赢就打，打不赢就走嘛。敌强我弱，守，是守不住了，干脆从学校后坡撤出去吧。还说，二中八三一不去增援，一个也不去。yibaochina.com 知道老宋是谁吗，他是二中八三一的头头，也是“红司”常委，他是个“软骨头”、“叛徒”，这不是埋汰人，大家都知道的。因为，“213事件”后，他被捕了，在看守所里写了“投降书”，被贴的满城都是，顶风臭几十里了。所以，他放出来后，二中八三一开会重选头头，意思叫他下台。在会上，《红卫报》的笔杆子（高三.二班姜文革，原名姜守吉）说，老宋 “投降变节”了，继续当司令是我们的耻辱。可是，老宋说，我蹲的不是国民党监狱，而是共产党的监狱，哪来的“投降变节”？要说我投降，我是向解放军投降，这是“光荣”的，没什么丢人的。但还有个头头（李小兵，原名李俊成）站出来说，老宋你别太不要脸了。于是，他俩由动嘴到动手，厮打起来了，而且，都脱了鞋，用鞋底对打。结果，老宋回家隐居了。后来，又出山了。yibaochina.com 65yibaochina.com 会上，老宋“撤”的主张，也是常委多数人的意见。于是，周军的“守”就成了“少数派”。但周军不肯退缩，而是“明知山有虎，偏向虎山行”。对于这样的“铁杆”头头，“丹联”暗中布置了“打手”。所以，有人劝周军躲藏一下，可他总是付之一笑。yibaochina.com 小兵从心里佩服周军，好像“小兵张嘎”（电影）崇拜的侦查排长罗金宝。虽然，没有那般魁梧，却也精悍，而且，是沈阳军区“大比武”的“神枪手”。复员后，是“鸭纸”党委的宣传干事，为人温良，不事张扬。有时，他模仿罗金宝的那句话，别看今天闹得欢，就怕将来拉清单。yibaochina.com 小兵低下头看胸前的像章——底下那行字：首都三司红卫兵。这像章是周军的那枚，林杉在火车上见过。小兵说，是周军给他的。在那个年代，把罕见的像章赠与别人，是友谊的象征。而且，也有上级为下级佩戴的，作为一种鼓励。小兵说，这枚像章是蒯司令（蒯大富）赠送的——yibaochina.com 三马路的曹会治，你知道吧，8月17日，他和首都红卫兵四十多人（46）来支持八三一。从沈阳乘坐315次列车，走到草河口时，“丹匪”知道了，八十多人手拿棒子、链条和军刺，涌上列车搜查，发现是首都红卫兵的，便是殴打和绑架。当时，曹会治被蒙上眼睛，装进麻袋，抬下了车，押进私设的牢房（化纤厂医院）。并且，抢走了他的红卫兵证件，说他是“假三司”，甩起链条打的头破血流。消息传开，没被抓去的首都红卫兵便组织队伍请愿、冲击了警备司令部，把旗帜插上了楼顶。同时，将这起军代表（空二军卞某）操纵的“绑架”报告了北京（中央文革小组）。于是，在上边的干预下，军代表露脸了，要求曹回校，但不保障途中的安全。于是，像他哥演《铁道游击队》那样，化妆成了“铁路”人，辗转回京了。yibaochina.com 曹会治先生于1945年，图片提供者本人yibaochina.com 66yibaochina.com 一个人的记忆，往往是需要时间来唤醒的。yibaochina.com 对于周军，林杉在沈阳站有过“一面之交”。后来，他慢慢地回想起来，“反右”时，在三中读书的周军，险些被抓起来。yibaochina.com 1957年，周军15岁，在读初三（安东三中）。由于，喜欢阅读，深得语文老师的偏爱，知其家境贫寒，时而赠书给他。忽然，这个老师被打了“右派”，被一群人围斗。发言的人说他有“右派言论”：“定息不是剥削而是不劳而获的收入”。老师说，这话不是我说的，是章乃器说的，我只是在读报啊。yibaochina.com 周军想，这属于“政治经济学”的问题吧，怎么成了“反党”呢？百思不得其解。可是，这句话仿佛粘贴在脑子里，甩不掉了。于是，在纸上写，在地上画，上厕所顺手用粉笔写在了门上：定息是剥削吗？yibaochina.com 于是，这句话成了“反标”，也就是“反动标语”。警察来了。拆下了厕所门板，放在操场上，组织全校师生排队观看，而“便衣”悄悄地站在一旁“察言观色”。并且，开大会号召检举揭发。同时，开始查看笔迹。这时，周军投案自首了。yibaochina.com 经过审讯和调查，周家祖宗三代都是“贫农”出身，也没有被打击处理的，不存在“反党”动机和目的。况且，又是个“经济学”的问题，不是一个初中生所能搞懂的。最终，被“宽大处理”了，还可以上学。yibaochina.com 在一个没有自由的国度，一个人是不能自由思想的，只能背书。否则，就要天降横祸了。yibaochina.com 文革来了，厂子里有人贴了一张大字报“踢开党委闹革命”，被打成“反党分子”。时为党委宣传干事的周军，当然要维护“党的领导”，写大字报进行反击。但是，风云突变——党委把群众打成“反革命”，这是执行“资产阶级反动路线”，搞“白色恐怖”。因而，党委又被“踢开”了，用党报上的话说，危害革命的错误领导，不应当无条件接受，而应当坚决抵制。（人民日报《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》）于是，周军便成立了“鏖战急”红色造反团。yibaochina.com  yibaochina.com 第十五章 磨好刀再来 67yibaochina.com 天擦黑儿了，大约四点多钟，屋子里黑乎乎的。yibaochina.com 突然，轰的一声，整个房子晃动了一下，林杉的身体直上直下的飞起来，又随着砖瓦木块摔落在地上，睁眼一看，仓库已经炸为平地。接着，又是轰隆一声巨响，爆炸的气浪震得稀里哗啦的。显然，对方开始炮轰了。yibaochina.com 忽然，一只手扯起他的衣襟，说，快点下地道。黑暗中，林杉跟着小兵顺着一条地沟走，来到一间大屋子（食堂），在手电的光柱下，一个女大夫正在处置伤员。这个女大夫是学生谷丰，她的专业是制丝（69届），医学是她的一点爱好，没曾想成了“战地护士”。屋子里的伤员是：一个男同学被子弹擦破了前额（李世生）；另一个躺在南墙角，处于昏迷状态。他是腹部受伤，一咳嗽，血就涌出来了。子弹在他的腹腔里，谷丰拿一个镊子去夹，但没能夹出来。他是五龙金矿工人，22岁的袁丁祥（黄金勘探八队），是和几个兄弟来“增援”的，趁着天黑进入了“死亡之谷”，还未能进行战斗，就要用葡萄糖输液维持生命了。yibaochina.com 小兵成了“战地救护所”的勤务兵，听着“护士”的吩咐，跑前跑后的，而林杉便成了编外的“随从”。yibaochina.com 在夜幕的笼罩下，机枪疯狂地嚎叫，炮声震的地动山摇。忽然，烈火卷着浓烟腾空而起，顿时，整个校园成了一片火海。这是“新型”的消防车，用喷射汽油燃起烈火，“水枪”变成了“火枪”。yibaochina.com 在浓烟烈火之中，几个学生在从院子的一口井里提水，泼湿了被褥，再拿起来去扑火。然而，杯水车薪，大火是难以扑灭的。这场“火攻”，也是对方借势摸清“火力点”，譬如，他们认为那座“烈士墓”就是伪装的“暗堡”。yibaochina.com 两军相逢，寡不敌众，这是简单的常识。何况，对方有枪杆子撑腰，那是如虎添翼啊。而且，摆弄迫击炮的是“国军”的一个“老炮手”，他是制钉制针厂的工人（袁某），被前沿指挥（杨兴连）请上山的。（文后附录：2020年10月访谈宋为民）yibaochina.com 68yibaochina.com 恐怖的黑夜隐去了，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yibaochina.com 在炮火的轰击下，一个四千平米的学校，到处是残垣断壁。但是，“丹联”似乎要把这里夷为平地，轰击仍然没有停止。yibaochina.com 忽然，林杉看见一面断墙上的漫画：“磨好刀再来”，画中的人物一手持写有“大联合”的盾牌，一手正在磨刀霍霍。那人的脸上写着“丹联”，显然，是讽刺“假联合，真武斗”。这是华君武漫画老蒋的翻版，所谓“和谈是假，内战是真”。如今，旧瓶装新酒了。而且，“双方”也进行了“和平谈判”。下面是谈判者老宋的回忆（2019年12月访谈）——yibaochina.com 1月13日晚上，“红司”宣传队为八三一慰问演出——革命样板戏《智取威虎山》，地点在一轻局俱乐部。我在台下看戏呢，有人来告诉我，“绸校”被“丹联”围起来了。yibaochina.com 次日早上（14日），我来到卫戍司令部，请站岗的通报我要见林政委（林元福）。yibaochina.com … Continue reading 鸿路 | ”丹麦特嫌“纪事——小城文革印象（十）